大外交｜秦刚任驻美大使的524天：行走过美国的庙堂和江湖

“抵达美国，未来可期。”美东时间2021年7月28日下午，抵美履新的第11任中国驻美大使秦刚在到任后的首条推文中这样写道，并配以抵达机场时的照片，这也是其账号首次发推。抵达华盛顿当晚，秦刚即在官邸对中外媒体发表讲话，并向全美侨胞、在美中国留学生致问候信。

524天后的2023年1月2日，即将结束驻美大使任期的秦刚通过推特发布中英双语向美国各界人士道别。与其就任时相呼应，秦刚同样向全美侨胞和在美中国留学生这两个重要群体致告别信。与刚来时不同的是，秦刚的推特账号粉丝数在他告别美国时已经有27.1万。

当地时间2023年1月2日，秦刚发推文向美国各界人士道别。

在任驻美大使的500多天里，面对中美关系中出现的诸多严峻挑战以及复杂动荡的国际局势，肩负“破局”重任的秦刚，扮演了中美之间沟通的桥梁与纽带的角色：访问美国22个州，既注重与政府、国会、智库、媒体的接触，准确、及时地阐释中国的内外政策与立场。同时，他也心系推动民间人文交流，足迹遍布企业、车间、码头、农田、学校与球场。

在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刁大明眼里，“理性”“务实”“有人情味”是秦刚任驻美大使期间体现出的鲜明风格。刁大明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进一步解释称，这主要是指秦刚理性的对外表述、做有助于推动中美关系的实事，以及与美国民众进行真切的沟通。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离任之际发布的这三封“告别信”，是秦刚对在美近18个月工作的回顾与总结。作为新任外交部长，信件的字里行间也寄托了秦刚对未来发展中美关系的期待：“我将一如既往地关心支持中美关系发展，推进中美对话交流和人民相知相亲，推动两国实现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为两国人民福祉和世界和平、稳定和发展做出应尽努力。”

打开局面

“2021年到任时，中美关系面临着诸多严峻挑战。”秦刚1月2日在向全美各界道别的推文中坦言道。彼时，中美关系因人权、贸易、台湾等问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外加美国当时严峻的疫情形势，线下活动难以开展，种种因素叠加给急需在美打开局面的秦刚出了道难题。

即便局面棘手，依旧步履不停。2021年7月28日晚，甫抵华盛顿，秦刚即向中美媒体发表讲话，“我相信，中美关系的大门已经打开，就不会关上，这是时代潮流，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在讲话中，秦刚承诺，将同美国各界架起沟通、合作的桥梁，共同推动中美关系重回正确发展轨道，让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合作共赢、和平共处的中美相处之道有可能变成现实。

如今，500多天过去，秦刚已用实际行动，逐步兑现就职时所做的承诺——他访问了美国的22个州，深入接触各界民众，了解民情。根据媒体人士所做的不完全统计，秦刚任大使的18个月间还出席了上千场活动，这也成为在前线报道秦刚外交活动的驻美记者最繁忙的一段时间。

即便是在美国疫情最为严重的2021年下半年至2022年初，秦刚借助“云外交”打开局面，与美国智库、工商界、在美侨胞、留学生等各界领袖举行视频会晤，建立起广泛联系。

美国卡特中心中国事务高级顾问刘亚伟在采访中向澎湃新闻表示，秦刚大使在中美关系自建交以来最为紧张之际赴任，美国政府的壁垒和疫情的管控，使得他到美国后基本无法施展身手。

不过，刘亚伟随后观察到，秦刚很快采取变通的方式发声：见民间的意见领袖，线下行不通就转线上。据刘亚伟介绍，秦刚在与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举行线上闭门座谈之后，接受了卡特中心的邀请参加第一次公开的线上双边关系座谈会，有近400人参加会议。

2021年9月1日，秦刚在线出席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董事会成员欢迎活动。中国驻美大使馆网站 图

除了结识美国社会各界领袖，秦刚也与美国政府官员进行了繁密的互动，向美方直接、坦率阐明中方主张。就任后不久，2021年8月12日，秦刚会见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同年11月19日，秦刚会见美国国务院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康达。去年6月，秦刚与美国农业部长维尔萨克举行会晤，谈论粮食安全以及气候变化。而就在去年的12月15日，秦刚还会见了美国财长耶伦，并就落实中美元首巴厘岛会晤共识及双边、多边经济财金问题交换意见。据美国务院官员今年1月3日介绍，在秦刚任驻美大使期间，他曾与布林肯在美国国务院进行多次会谈。

新年伊始，获任新一任外交部长的秦刚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通电话并道别。秦刚忆及在担任驻美大使期间与布林肯进行了数次坦诚、深入、富有建设性的会见，并期待与布林肯继续保持密切工作关系，推动中美关系改善发展。

频频发声

在美期间，为进一步打开局面，秦刚紧接着面临的挑战则是如何向美国各界阐明中国的国内外政策，尤其是中国在俄乌局势、台湾问题等热点问题上的立场。而欲实现这一目标，便不得不与带有预设立场的部分美国媒体“斗智斗勇”。

实际上，任驻美大使之前，在秦刚逾三十年的外交生涯中，他曾先后两度出任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前后长达8年之久，有着丰富的与国际媒体打交道的经验。而媒体也常用“刚猛而不失睿智”来评价他的答问风格。据《纽约时报》报道，2018年秦刚获任外交部副部长后，他的母校国际关系学院发布的简历写道，秦刚作为发言人“从来不会绕着问题走，而是态度鲜明直截了当；不会躲躲闪闪，更不会语焉不详”。

在美工作的一年半里，秦刚频频现身多家美国主流媒体与公共平台。根据中国驻美使馆网站的公开信息统计，秦刚任大使期间曾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国会山报》等媒体的专访。去年8月16日，秦刚还接受了美联社、彭博社、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纽约客》、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AXIOS、“防务一号”等多家主流媒体的联合采访。

根据驻美使馆网站披露的采访实录显示，在8月16日的这场联合采访上，美国媒体围绕涉台问题、涉港问题等中美关系中最为重要和敏感的内容密集发问。秦刚在那场采访中的开场白里谈到台海局势时说到，“国家统一、主权和领土完整是任何一国国民最朴素的感情，也是最起码的要求。美国的效忠宣誓里就有‘上帝之下的国度，不可分裂’ 。但难道中国就可以分裂吗？14亿多中国人民能接受吗？”。据了解那场采访的人士向澎湃新闻透露，在这场持续时长约90分钟的采访中，美国媒体提出了近30个问题。

对于2021年2月底爆发的俄乌冲突，秦刚去年3月接受CBS“面向全民”（FACE THE NATION）节目主持人采访，就乌克兰问题阐述中方立场，颇受外界关注。9分钟的电视采访，秦刚被主持人打断23次，但他仍对外清晰阐明中方立场：“我们反对战争，将尽一切努力推动局势降温”“有关中方向俄方提供军事援助的说法是虚假信息”。

同样，在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窜访中国台湾的关键时刻，秦刚于去年8月2日中午接受CNN“政治内幕”（Inside Politics）栏目主持人采访、在《华盛顿邮报》发表题为《中国为何反对佩洛西众议长访问台湾》的署名文章，第一时间就该问题表达中方严正立场，即台湾问题事关中国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是全体中国人民的坚定意志。

2022年8月2日，秦刚就佩洛西窜台接受CNN采访。中国驻美大使馆网站 图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美国媒体时，熟悉西方舆论环境的秦刚还擅用美国人能接受的话语体系与其进行有效对话，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去年2月25日，秦刚在尼克松访华50周年纪念活动上发表主旨演讲，他先是祝贺洛杉矶公羊队获得“超级碗”冠军。紧接着，话锋一转，他指出，中美关系尤其是两国之间的竞争，不同于激烈对抗的美式橄榄球比赛——不应有攻方、守方，不应有“达阵”得分、“四分卫擒杀”。

此外，关于如何看待“战狼外交”也是秦刚在美任职初期经常被问及的问题。2021年12月20日，秦刚在接受美国媒体联合采访时直接有力地回应，“我们不是主动出击，而是做出回击。更准确地说，中国外交官不是战狼，而是与狼共舞。”他解释称，当前，中国面临更复杂、严峻的国际环境，面对干涉中国内政、损害中国利益的不友善言行，中国外交官必须站起来说不。

近一年后，2022年12月8日，在美中贸委会年度晚宴的演讲中，秦刚甚至还用“战狼”一词自我调侃，“感谢美中贸委会授予我杰出贡献奖，也要感谢葛士柏主席对我的热情介绍。但你忘记了一点，你没有说秦刚大使是‘战狼’”。此番幽默的表态立即引发了现场阵阵笑声。

“和美国人沟通不能打官腔，得幽默。”刘亚伟向澎湃新闻这样概括秦刚的沟通风格与特点。刁大明则对澎湃新闻表示，秦刚对一些关键问题的表述做到了专业性与严谨性，在此基础上，他较为灵活性、娓娓道来的表达方式，更容易让人理解，产生共情。

走近民众

担任驻美大使期间，秦刚通过开展“云外交”，联系美国社会各界；以开放、真诚的态度对主流媒体发声，阐释中国政策与立场，迅速打开局面。但同时不容忽视的是，华盛顿的整体政治氛围很大程度上受到当时紧张的中美关系的影响，在此情况下，秦刚选择走出华盛顿，访问美国多州，走近美国民众，足迹遍布车间、码头、农田、学校与球场。

“秦刚走出华盛顿，推动中美两国民众之间开展更加真切、务实的互动，是稳定、改善当前中美关系的一个关键抓手。”刁大明向澎湃新闻分析道。

在车间，感受中美制造业合作潜力。秦刚去年9月访问了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位于俄亥俄州代顿地区的汽车玻璃生产基地。在致辞中，秦刚表示，福耀的成功故事启示我们，“中国制造”和“美国制造”可以互相促进，相得益彰。

2022年9月7日，在福耀汽车玻璃生产基地，工人们邀请秦刚参观玻璃的配件安装工序。外交部网站 图

在农田，推动中美农业交流合作。去年4月，秦刚探访艾奥瓦州金伯利农场，拜访瑞克·金伯利一家。秦刚鼓励中美农业人士加强沟通交流和经验分享，拓展互利合作空间。而在十年前，习近平主席也曾参访该农场。

2022年4月22日，秦刚探访艾奥瓦州金伯利农场。外交部网站 图

在球场，投掷象征中美民间友好之球。去年9月15日，秦刚访问位于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市，出席圣路易斯-南京姐妹友城43周年纪念活动，并为当地棒球队红雀队主场比赛开球。而就在不久前的12月27日，秦刚还在推特上发布了自己在美国职业篮球（NBA）现场投球的视频，站在罚球线上首投即中。1979年中美两国建交后，华盛顿奇才队是第一支访问中国的NBA球队。

2022年9月15日，秦刚出席圣路易斯-南京姐妹友城周年纪念活动，并为当地棒球队红雀队主场比赛开球。中国驻美大使馆 图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纵观中美建交以来两国关系的发展历程，人文交流是中美关系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促进两国人民相互了解，塑造有助于双边关系发展的民意基础十分重要。

在刁大明看来，在美国对华民意不够理想的情况下，作为驻美大使的秦刚选择走近民众，展现出中国新一代外交官的形象。不仅如此，他还按照普通美国民众能够接受的方式，身体力行地让他们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以此巩固两国关系中的民意基础，这也是稳定当前中美关系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